終于走到說好的地方,天已經(jīng)快黑了,農(nóng)用車司機說:“一會趕緊得找個地方住下,這樣的天氣,再走夜路肯定要出事?!币驗樵缫彦e過了約定的三點,我們誰也不知道牧民們會不會來——遠遠地,只看見路邊有幾個黑點,走近了,才看見是拿著口袋的藏族婦女和孩子,還有幾個老人。
走到跟前,我才看見,他們的臉和嘴唇已經(jīng)凍青了,婦女孩子的頭發(fā)和眼睫毛上都是寒霜,老人們都團著手、勾著腰,點點的雪渣還在風(fēng)里打過來。
我什么也說不出了,扎西說蘑菇、黃菇參差不齊,用各種顏色的毛線和繩子七扭八歪地串在一起,我們都收下,不好的蘑菇,我們揀出來自己吃掉了。
接著是去半牧區(qū)收花椒,一個村莊一個村莊去收。路邊上,一群婦女在蓋房子,扎西問有沒有花椒,一個背著孩子的婦女突然眼睛亮了:“有呢!家里有呢!”她把手里推土的架子車一放,讓我們往家里走。
這個叫卓瑪?shù)膵D女把一袋子花椒搬出來了:“你們看看,這行嗎?”花椒又大又紅亮,收拾得十分干凈,不到兩歲的孩子靠在卓瑪滿是黃土的背上,膽怯地看著我們。
卓瑪?shù)幕ń肺覀內(nèi)障铝?,她又高興地去叫隔壁的婦女拿花椒出來。臨走,卓瑪問我們:“明年秋天還來嗎?”孩子趴在她懷里,她家木門上的經(jīng)幡在飄動,她的眼睛亮亮的。扎西說:“來呢!你的花椒這么好!”
找到品質(zhì)最好的食材
牧區(qū)的種植,常常是春天撒一把種子,秋天收下就行,好像把一切都交給天,雖然高海拔很少生蟲,但在我印象里,這哪里是種地???我曾以為他們真的不會種地,可長期呆下來才知道,很多牧民其實非常聰慧,不是他們不會用、買不到農(nóng)藥,是因為如果噴灑農(nóng)藥,不但會把害蟲殺死,還會把其他蟲子、蜜蜂、蝴蝶全都毒死,這是他們眼中的“殺生”,一個牧民說,人能吃多少呢,夠用就行了——是的,夠用就行了。
在很偏遠的牧區(qū)村莊,他們種植的小油菜和小胡麻,是五六代人都在種植的老種子,產(chǎn)量很低,只因為新式種子不香;他們種植的青稞和燕麥,依然是特別古老的品種,只因為“這種才有味道”,他們相信先人的智慧。
于是我們在這樣的村莊收購油料榨油,又到偏遠牧區(qū)拉運草原野生黃菇;在山區(qū)農(nóng)村種植老式紅皮土豆,收購當(dāng)?shù)貗D女房前屋后種植的花椒;在扶貧村收購村民用延續(xù)上百年的工藝手工制作的土豆粉條,組織當(dāng)?shù)氐牟刈鍕D女幫我們包裝發(fā)快遞……因為有這樣安全的來源,很多的信任,來自孕婦和有老人孩子的家庭,有的食材是給九十多歲的老人和一歲多的孩子吃的。
我和扎西都沒做過生意,我經(jīng)常糊涂得算錯賬,中間還常常出差采訪趕稿;扎西是典型的大男子主義,從來不愿聽女人的意見,紛爭不斷,但有一條是我們統(tǒng)一的:找到品質(zhì)最好的食材。僅僅是拉運黃菇,扎西的腿就凍壞了,2014年10月榨油,扎西再次腿受傷,我?guī)е鴥蓚€孩子,照看網(wǎng)上的一攤事。2014年5月,小的孩子差點生在了家里,當(dāng)時身邊只有三歲的大孩子……不過那些算什么呢,都過去了。
和那些牧區(qū)的藏族婦女比,我只有羞愧,她們是那樣善良和聰慧,在滲骨頭的雪水里洗衣服,在大風(fēng)雪天放牧、撿牛糞,背水背草背糧食,還有什么苦是她們不能吃的呢?如果不是語言和生活習(xí)慣,如果不是照顧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她們能做多少事啊,養(yǎng)奶牛、做饃饃、種莊稼、喂牛羊、做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