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幫助老兵返鄉(xiāng),人們立刻捐款
1987年6月28日,外省人返鄉(xiāng)探親促進會在臺北金華中學舉辦“想回家怎么辦”晚會。何文德等幾位老兵站在臺上唱《母親你在何方》:“雁兒啊,我想問你,我的母親可有消息?兒時的情景似夢般依稀,母愛的溫暖永遠難忘記,母親啊,我真想你們……”
歌聲并不悠揚,但一唱到“母親”,臺上老兵泣不成聲,臺下觀眾哭成一片。這催人淚下的歌聲終于撼動了沉重的歷史車輪——10月15日,臺灣當局宣布:自12月1日起除現役軍人和公職人員外,在大陸有血親、姻親、三等親以內親屬的可以申請赴大陸探親。11月2日正式受理申請的那一天,臺北紅十字會和高雄辦事處凌晨便人山人海,當天2000多人完成申請登記。此后半年,14萬人完成了登記。
很多底層老兵經濟條件差,沒錢回大陸,但只要提到返鄉(xiāng)探親,各界莫不伸出援手。外省人返鄉(xiāng)探親促進會1988年1月組團到大陸,楊祖珺說:“當時湊不出旅費,我打電話給張艾嘉(注:臺灣影星),聽說去大陸探親,她立刻說‘好’,贊助了返鄉(xiāng)團的機票。”
時任“退輔會”主委的許歷農接受采訪時也回憶,為幫助老兵返鄉(xiāng)募款,他找到聯(lián)合報創(chuàng)辦人王惕吾。王惕吾立刻同意捐款,捐6000萬元新臺幣(以下均為新臺幣)外,又舉辦慈善晚會義賣籌了3000萬元。
“活著,已做游子;死了,不能再做游魂”
兩岸分隔38年,很多人生前未能等到歸期,盼著死后能返鄉(xiāng)。高秉涵到臺灣時13歲,最年輕的他成了很多同鄉(xiāng)的受托人。
1991年5月,高秉涵第一次回山東探親,行李裝著老兵王士祥的骨灰壇。王士祥是他讀小學時的校工,外出時被抓壯丁,沒和妻女道別就到了臺灣。王士祥一直沒有再婚,做水泥工賺辛苦錢,后來患肝癌病逝。他臨死前交待高秉涵:“萬一有天可以回家了,你一定要把我的骨灰?guī)Щ睾蕽啥徘f,交給我女兒。”
同一時間,高秉涵還帶回另一位同鄉(xiāng)桑順良的骨灰。他這么形容:“桑順良是警察,一米八的大個子,很帥。人家給他介紹女朋友,他都不見。”直到1978年桑順良病逝前,將一封寫給女友肖娟娟的遺書托付高秉涵,才真相大白。遺書寫道:“如果屆時你還活著,如果你還在信守承諾等著我,那就把這封信和我的骨灰交給你,再補辦一次冥婚吧。如果你已不在人間了,那就請高君協(xié)助,把我的骨灰埋在你的墓旁……”1991年5月,高秉涵曲曲折折找到肖娟娟,想不到住在山東農村的肖娟娟同樣一直未嫁,兩人隨即舉行了冥婚,幾個月后肖娟娟無疾而終。
談起這些活生生的故事,高秉涵無限感慨。這位體重只有40多公斤的老人,20多年來,已先后抱回100多個10公斤重的骨灰壇。他送父親的骨灰給兒女,送丈夫的骨灰給妻子,也曾送兒子的骨灰給母親。1991年,吳全文的探親申請批了下來,卻被查出肺癌晚期,還沒啟程便病逝了。高秉涵幫他辦完喪事,飛到蘭州把他的骨灰交給他母親。吳母熱淚滿面:“白天盼,夜里盼,盼回來的卻是一壇白骨。”但老太太仍表示:“能看到白骨,我也如愿了……”
高秉涵還曾幫忙把骨灰撒在家鄉(xiāng)的土地上。朱一凡是菏澤朱樓村人,兩岸開放后,他數次返鄉(xiāng)探親。盡管家鄉(xiāng)已沒有相近的親人,朱一凡仍再三交待高秉涵,將來務必帶他的骨灰回菏澤。2014年4月他過世了,高秉涵遵諾把他的骨灰撒在朱樓村的土地上。
辦理骨灰返鄉(xiāng),煩瑣的程序有時要花兩三年時間,一時取不走的骨灰壇,就存放在家里,坐一夜的火車到偏鄉(xiāng),找不到車還曾夜宿墓地……高秉涵的故事感動了很多人,2012年他被評為感動中國人物。此后,他接到遍及各省市的來電,請他幫助親人遺靈返鄉(xiāng)。“我從沒拒絕過一個委托人,后來抱了幾十壇,都不認識。”
就在11月,高秉涵到上海參加活動。抵滬后,又將一壇骨灰交給從南京趕來的親友。他家中目前還放著幾個骨灰壇,等待手續(xù)齊備后送回大陸。13歲離開母親、自山東逃難到臺灣的高秉涵說:“我們老兵常說,活著,已做游子;死了,不能再做游魂。”(人民日報記者 孫立極)
來源:《 人民日報 》( 2017年11月30日 18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