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們讀到成書、出版于80年前的《良渚》影印版,這份“中華民國二十七年出版”的考古報告,剛翻開每個人都會很唏噓,因為卷首語通篇里里外外浸透了山河破碎的血淚,主標題下面還寫有一行字——“謹以此書紀念我的故鄉(xiāng)”。
“我們上古的祖先,堅忍的開辟這廣袤的土地,創(chuàng)下了彪炳千秋的文化,我們今日追溯過去,應當如何兢兢業(yè)業(yè)的延續(xù)我們民族的生命與光榮的文化呢?可是,我們現(xiàn)在的子孫,眼看到這祖先開辟遺下的國土,一天天的淪亡,我們的文化,也被敵人瘋狂的摧殘,這正是存亡絕續(xù)的重大關頭。”
“我這樣冥想著,良渚遺址初步發(fā)掘是完成了,而我還盼望第二次良渚發(fā)掘的時候,在焦土瓦礫中,找出敵人暴行的鐵證,同胞血和淚的遺跡,供世界正義的批判,這意義比較起來是更加重大罷!”
在這段文字后,施昕更鄭重注明:“二十七年八月重印,昕更志于瑞安”。
在良渚考古報告中,施昕更特別提到了該如何“定名”的問題。“最新的考古報告都以地名為名,如城子崖,我也來仿效一下,遺址因為都在杭縣良渚鎮(zhèn)附近,名之良渚,也頗適當。渚者,水中小洲也;良者,善也。因為我依地層上的根據(jù),推測在黑陶時代,該處頗多水患,且沙洲紛紜,尚系沿江初成的砂地,因為環(huán)境良善,才有民族移居,所以決定采用這二個字,有名實兼收之妙。而且有了地域的觀念,在比較上也很便利,如良渚報告中的遺物,或稱良渚石器的,可以分別城子崖石器,或仰韶村石器等,正如生物學上的種屬名一樣。”
施昕更的《良渚》文稿付排后,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印刷被迫中止。于是施昕更攜帶文稿,隨西湖博物館遷徙蘭溪、永康、松陽,在董聿茂的呼吁和堅持下,浙江省教育廳同意出資付印。1938年《良渚》一書終于問世。
《良渚》在上海付印時,施昕更迫于生計,到瑞安縣工作。不久后,便投筆從戎,任縣抗日自衛(wèi)隊秘書。1939年5月,積勞成疾,感染猩紅熱,因無力醫(yī)治,施昕更病逝于瑞安醫(yī)院,年僅28歲。葬于瑞安縣西山。
浙江省考古研究所的劉斌、王寧遠等專家在《良渚:神王之國》中指出,施昕更發(fā)現(xiàn)良渚文明之時,由于當時盜掘出土的良渚玉器被認為是周漢之物,良渚文化的重要性并沒有得到認知,學術界認為良渚出土的黑陶是北方龍山文化南漸的結果。1959年,夏鼐先生命名了良渚文化。而通過持續(xù)推進的考古,慢慢確證其實良渚文化已進入文明階段,已是上世紀80年代之后的事了。
細算下來,施昕更這一生真正屬于實地考古的時間,不過一年而已。這位民國青年生命何其短促又何其閃耀,如流星一般,為后人的良渚遺址考古帶來第一縷希望的曙光。
沈杰群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18年11月08日 04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