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17歲的蔡清龍買了人生第一輛“豪車”——永久牌自行車。
他當時肯定不會想到,很多年以后,有一些叫做“富二代”開雷克薩斯什么的,滿不在乎地開車門、上車、一腳油門揚長而去——可是他買車那會兒,大“永久”基本就是這個檔次、這個派頭。
不過癮,1975年,他又買了一輛“鳳凰”自行車。價錢都一樣,110元。這錢,這車,那年代可是巨款豪車啊。
但是,蔡清龍才不是什么富二代,他是根正苗紅的農(nóng)民。在生產(chǎn)隊里,大家一樣拿著工分,正常出工就是五個工分。大家都在那一口“大鍋”里吃著,反正吃不飽,也餓不死。
因為窮,所以節(jié)儉,他連三分錢一根的冰棒都舍不得吃。
蔡清龍想起自己攢錢時的那段時日,差點就沒把自己佩服得五體投地。
為了買這輛自行車,他攢了起碼六七年的錢。換句話說,當年還是10歲左右大孩子的時候,別人還在用彈弓打鳥,他就已經(jīng)很勵志地給自己立了一個愿望,為了這個愿望,他要一分一分地賺錢、攢錢。
鰲冠靠海,海里仿佛就遍布著自行車的“零件”。撈魚蝦抓螃蟹,拿去菜市場賣,蔡清龍甚至能夠計算得出,多少籠螃蟹,能夠換來一個車鈴兒,或者湊夠了兩個腳踏,到什么時候,座墊也湊齊了。
陸地上也有他心中“零件”的分布。跟在牛后面,他甚至能預(yù)測得準準的,這頭牛什么時候拉糞,眼疾手快,鏟起來裝到蛇皮袋里,裝夠一袋,兩塊錢,賣給來收牛糞的龍海人,人家拿去當肥料,新鮮又營養(yǎng)。
刨去日常的家用,慢慢地攢,直到所有的“零件”都配齊,他終于擁有了一筆110塊錢的“巨款”,他數(shù)著一張張的鈔票,心里笑出聲來。
不過光有錢還不行,要有“自行車票”,三轉(zhuǎn)一響,都是大件兒,緊俏著呢。
但蔡清龍不慌不忙,在攢錢的這些年里,他早就把買自行車的門道摸得清清楚楚。買車要在集美,至于票嘛,他也早就聯(lián)系好了,后溪有一個朋友手上有票,但沒錢,過去談?wù)劊⌒〉匾馑家幌?,拍拍肩膀就把票給拿過來了。
一切齊活兒了。把車騎回鰲冠的那一天,他覺得太陽特別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腳踏一上一下的感覺,和自行車鏈條上發(fā)出的那種有節(jié)奏的聲響,讓人全身舒坦。
蔡清龍個頭不高,單是站在車旁的話,不由得讓人懷疑他能不能順利驅(qū)動這架龐然大物。相比之下,這輛車確實顯得比他高大許多。
而這也正是蔡清龍的“驕傲”之處。
村里大概不超過10輛自行車,都不是“永久”、“鳳凰”這個段位的,正兒八經(jīng)買自車車的,大都還是有些“海外關(guān)系”,要不,就是買人家舊的自行車,自己拿起鈑手螺絲刀修修,吱吱嘎嘎地也就能騎出去了。
蔡清龍買車了,左鄰右舍都跑過來看。看著“永久”锃亮嶄新地停在家門口,大家都說:這孩子有志氣,會攢錢!
在經(jīng)過了頭幾天的新鮮感之后,人們對于車本身的好奇,開始轉(zhuǎn)向看他怎么騎這輛車,車后面載著什么,或者載著誰。其實,除了他和家人,也就是后來的200多對新人了。
但是,這車主要還是他的“革命”本錢,過日子的“搖錢樹”。
那年代,蔡清龍都會在車旁先抽兩三根煙,再把車頭調(diào)向門口,抬過門檻,彎下腰,把已經(jīng)裝好的米粉,扛上車后架,如此幾趟,這幾袋加起來300多斤的米粉,再綁上幾圈,就穩(wěn)穩(wěn)當當在他新車后架上了。
至于家門口的那輛獨輪板車,早已賦閑在家,常浮起他對青春年華的記憶。
那些年,在“永久”、“鳳凰”到來之前,他先是挑著擔子,從高浦把米粉挑過來,再挑去賣米的人那里,換了米又擔回來,把米送去加工點做成米粉,賺出差價來;后來有了獨輪板車之后,肩膀解放了,但彎下腰推板車,也同樣是個技術(shù)活兒,雖然年青力壯,一天往返倒也不成問題,但總是要流掉不少汗。
有自行車后,不用彎下腰了。
蔡清龍直起腰,跨上比他腿略高一些的車座,扶正車把,跟家里人點了點頭,腳稍微用點力一踩,自行車便輕快地向前駛?cè)ァ?/p>
“唉喲,大永久就是不一樣,你看看!”鄰居依舊羨慕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
就是,以前看他推板車,一會兒工夫還能看到背影。這下,一眨眼,他已經(jīng)消失在村那頭了。
這筆賬很好算。蔡清龍腦子轉(zhuǎn)得快,換了自行車后,他又驗證了幾天,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的賬算得一點都沒錯。
用自行車載米粉,換米,再載回來米,換成米粉,這個“流程”不變,但變的是效率。騎車來回,不但快,來來回回流轉(zhuǎn)的量也大了。他和這輛車的感情與日俱增,每天回來,不累的情況下,總要給它擦一擦,定期給鏈子也要上上油。
他的手巧,養(yǎng)護這位“好朋友”不在話下,一年一年騎下來,看起來跟剛買的時候,差別也不大。有人這么夸這輛車的時候,蔡清龍覺得,這比夸自己年輕能干還更受用,嘿!

曾經(jīng)載過一家人的自行車,40多年來,一直忠誠陪伴著蔡清龍,并承擔老蔡運輸米粉和豆腐的活計,養(yǎng)活了一家老小。
如今,“永久”、“鳳凰”也賦閑在家。有人出價,他不賣!
蔡清龍點起一支煙,蹲在旁邊,看著它們,和那輛獨輪板車一樣,浮起他對青春年華的記憶,好像聽到了妻子和孩子們的笑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