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有時在“大象”直播時，他身后會閃過一個瘦小的身影，配合著正講述著的恐怖故事，有觀眾驚呼道：“主播，你后面有個孩子！”

　　“大象”當然知道，那是他7歲的兒子，但他可不愿放棄這種調(diào)動氣氛的機會，故意抬高了調(diào)門：“不可能，你肯定看錯了！我的身后不可能有人！”

　　在廣東工作的剛子是“大象”的忠實觀眾，也是在兩人相熟后，他才知道“大象”已經(jīng)娶妻生子。一次直播時，“大象”曾夸口說，戀愛時是妻子主動追求，自己還曾經(jīng)拒絕過。當然，剛子相信，在這件事上，“大象”說了謊話。

　　在承德的醫(yī)院里治療燒傷的四年多時間，“大象”也會去網(wǎng)吧里消磨時光，“大象”這個網(wǎng)名就是在那時得來。

　　在那個年代，網(wǎng)絡世界中能引起最大熱情的，仍然是一款款網(wǎng)絡游戲。“大象”和小玲相識于此，為了方便打怪升級，這一對年輕男女結(jié)為了游戲系統(tǒng)里的“夫妻”。

　　那時的“大象”，還沒有敢于在虛擬世界中展露面目的勇氣，同一游戲“工會”的朋友視頻聊天，卻總不見他露面。小玲問他為什么，“大象”打開攝像頭，露出了那經(jīng)過事故和手術(shù)后，已經(jīng)變形的雙手。

　　小玲說，她倒沒想過更多，只是覺得這遭遇很可憐。“大象”恰好又要做手術(shù)了，她便不請自來的到承德去照顧。“臨進站半小時了，我才打電話讓他來接。”

　　火車站上，小玲第一次看見了“大象”的真容，她直勾勾地望過去，“大象”的眼神卻在躲閃。即使上了車，他也還是把頭扭向了窗戶的一邊。那時“大象”不愿多見人，吃飯總會要個包間，第一次帶著小玲也不例外。偌大個桌子，兩人各坐一頭。

　　“要不你過來這邊，我?guī)湍阏覀€工作？”終究還是“大象”主動開始了追求，雖然兩人逛街時，他總會戴著一頂鴨舌帽、保持著一段距離，但小玲還是能夠感覺到，這個男人對自己的疼愛。“那會兒還小，沒想過別人的反對，也沒想過以后的事情。”

　　治療結(jié)束，“大象”帶著小玲回了鷹手營子，不久之后，兩人成了現(xiàn)實中的夫妻。婚禮時，小玲的父母沒有到場。但從那天開始，“大象”把終日戴著的鴨舌帽扔到了一邊。

　　直播

　　讓剛子印象最深的一次直播，并沒有恐怖故事的存在。那天“大象”興致很好，和朋友吃飯時也開起了直播。席間，有人喝酒多了，說出侮辱“大象”容貌的話語。“大象”和那人爭執(zhí)起來，那次的直播，畫面最終被定格在手機被打翻的一瞬間。

　　回到家后，“大象”和剛子聊到很晚，剛子第一次感受到，屏幕中這個男人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自尊。

　　在最初回到鷹手營子時，“大象”用工傷賠償?shù)目铐楅_了間網(wǎng)吧，上下兩層、70多臺電腦。有時網(wǎng)管太忙，需要“大象”到前臺照看，有來上網(wǎng)的年輕人看到他后露出一陣錯愕的神情，隨后轉(zhuǎn)身離開。

　　網(wǎng)吧最終停業(yè)，生活還得繼續(xù)下去，“大象”從不否認，去年年底這次開始的直播，就是出于生計的考慮，只是他的直播并沒有一開始就那么順利。

　　根據(jù)直播平臺的規(guī)則，觀眾可以通過充值為主播贈送“禮物”，而從不同價格的“禮物”中提成，便是主播們主要的收入來源。這其中，月入幾十萬元者大有人在，不過這里面沒有“大象”。“大象”早先在另外一個網(wǎng)絡平臺直播，但沒過多久就收到了來自系統(tǒng)的通知，因為他容貌的問題，他的直播間將不會再出現(xiàn)在首頁推薦的位置。

　　即便如今“大象”也不奢望暴富，他每個月從直播里可以收入五六千元，已至少可以滿足一家人的吃穿用度。

　　“大象”2015年年底開始的這次直播，最初也只是簡單的唱唱歌、聊聊天，可總有人說他是戴著面具在直播、這個模樣應該去拍“鬼片”。“大象”氣不過，決定真的開始把恐怖故事當作每天的直播內(nèi)容。

　　“大象”不否認自己面容對于直播的作用，但他不愿將自己與那些毀容者行乞謀求同情的舉動畫上等號。“就好像化妝的小丑一樣，我這張臉也算營造恐怖故事氣氛的因素之一吧”。

　　他還想讓直播環(huán)境變得逼真起來，盡量都選擇來自現(xiàn)實題材的故事。根據(jù)講述的情節(jié)，有時他會披上一件斗篷、有時則戴上紅色的假發(fā)。

　　被嚇壞的不只有屏幕那頭的觀眾，那些光怪陸離的情節(jié)也環(huán)繞在“大象”自己心頭，小玲和兒子也被嚇得不敢睡覺。一度在直播結(jié)束后，一家三口都擠在一張單人床上。

　　小玲不反對“大象”的直播，半年多來，她只動怒過一次。那天有人在彈幕上嘲笑“大象”的妻子太傻，才會嫁給他。小玲恰好看到了這句話，她沖到了攝像頭前呵斥著：“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從來都不后悔。”

　　“大象”自己覺得已經(jīng)足夠幸運，這次重開直播他感受到了更多的善意。一位有眾多觀眾的“大主播”把“大象”直播的畫面貼了過去，讓他的直播間一下多了兩萬人的關(guān)注。一位面容姣好的女主播，總會收到觀眾贈送的“禮物”，她把其中的不少都轉(zhuǎn)送給了“大象”。“大象”手頭不寬裕，但還是充了20元的“禮物”送給她，算作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