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10月13日，周智夫全家在重慶拍攝了這張合影。

三、在黨員的角色中，他是“無情”的；在父親的角色中，他是溫情的

二女兒周衛(wèi)平最遺憾的事，就是搬家時弄丟了那個木箱子。

那是一個極普通、甚至做工有些粗糙的木箱子，卻也是父親親手為她打的木箱子——箱子的木板，是他們從重慶搬家時，用來保護家具的木板；箱子的合頁，是家中不知做什么東西剩下的兩塊碎皮料。

17歲那年，周衛(wèi)平中學畢業(yè)。看著周圍的小伙伴一個個“消失”，她和妹妹周衛(wèi)華四處去打聽。最后，她們知道，小伙伴們都當兵去了。

姐妹倆相差一歲，想法相通，挑了周智夫在家休息的一天，同時跟父親開了口：“爸，送我們去當兵吧！”

周智夫一聽，停下手里的活，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小姐倆。

周衛(wèi)平和周衛(wèi)華從小沒離開過父母。大兒子周華十幾歲時，就自己去參了軍，轉業(yè)之后留在了江西；大女兒周雪文，在他們舉家離開重慶前參加了工作，周智夫任憑周雪文怎么在信中哭訴孤獨和難過，也不肯讓她辭工去云南找他們；小兒子周衛(wèi)民在畢業(yè)之后，聽了父親的話，“在哪里都能闖出一片天”，在云南退伍之后，只身回到江蘇老家去創(chuàng)業(yè)。如今，只剩這對姐妹在他們身邊了。

周衛(wèi)平被盯得心里有點發(fā)毛，她又開口道：“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們離開？”

“你哥哥姐姐我都沒讓留在身邊，我會舍不得你？”周智夫回答。

“那是為什么??？我們當兵，這不就是您開口說兩句話的事兒嗎？”周衛(wèi)平不依不饒。

周智夫剛剛面無表情的臉上，立馬露出了憤怒的神情：“別說兩句話，就是一句話，我也不給你開這個后門！”說完，一轉身出了屋。

周衛(wèi)平心里郁悶極了，心想自己怎么不是“別人家的孩子”。一連幾天，她都有些賭氣。直到有一天晚上，她一回家便說：“我要去插隊！”

周智夫沉默了幾秒，說：“去吧，插隊也挺好，一樣鍛煉人。”

婁淑珍知道事情原委，卻也不開口勸。多年來，她習慣了周智夫的行事作風，也習慣了讓孩子們去自力更生。

星期天，周衛(wèi)平吃過午飯便出去找同學散心。下午回家一進院子，就看見父親手拉大鋸在鋸木板。她從來沒見過父親做木匠活，這會兒是要干嘛？

院子里叮叮當當一陣響。

“小衛(wèi)平，你來看看，這個箱子怎么樣？”周智夫一邊抹汗，一邊笑嘻嘻地問周衛(wèi)平。

“好呀，真好！爸爸，你還有這手藝呢！”周衛(wèi)平用手摸摸皮帶合頁，笑著回答。

“那送給你插隊用，你覺得怎么樣？”

“真的嗎？這是送給我的箱子嗎？”周衛(wèi)平喜出望外，之前心里的氣一下子消了。

“那時候，能有個屬于自己的箱子，那絕對是奢侈品！”現(xiàn)在的周衛(wèi)平早已兩鬢斑白，可說起父親給她打的木箱子，眼里還會閃著小女孩兒般的開心。

周衛(wèi)平將箱子內壁貼上一層紙，把衣物小心翼翼地放進去。箱蓋一鎖，小姑娘趴在箱子上傻樂。于是，這只兩尺見方的小木箱，成了周衛(wèi)平最寶貝的東西。一把小鎖頭，鎖著周衛(wèi)平所有“值錢的物件”，鎖著少女的心事，也鎖著周智夫作為一位父親的溫情。

父親走了，木箱子丟了。周衛(wèi)平覺得這是她最大的遺憾。

曾經(jīng)，她怪父親不肯為了自己放下原則，直到父親生病住院，她有時還會嗔怪父親的“摳門”。如今，凝視著家中父親的遺照，他那正氣凜然的臉上布滿溝壑，如同時間挖下的戰(zhàn)壕，見證了變遷，見證了歲月。

周衛(wèi)平懂得了父親。

講完木箱子的故事，周衛(wèi)平透過窗戶望向遠方。一轉臉，她的眼眶內已經(jīng)滿是淚水，她說：“爸爸住院時，有一天對我說，小衛(wèi)平啊，如果我走了，我會很想念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