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追憶先師,或詠風吟雪,或感懷際遇,抑或指點江山、激揚情懷,其背后往往都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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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海網(wǎng)11月27日訊 據(jù)泉州網(wǎng)報道 “古洞餐花處,蕭然物外情。月流千樹影,杯度兩江聲”。原來古人在清源洞外,還能聽到遠處的江濤聲啊。今年我們似乎遭遇了一個“假冬天”,快到12月了,氣溫還一直在20℃到30℃之間徘徊,差點讓人遺忘了往年嚴冬里還有風霜雨雪。溫陵古詩詞浩如煙海,其中為我們描繪泉州之冬的數(shù)量頗豐。這些詩詞歌賦,或詠風吟雪,或感懷際遇,抑或指點江山、激揚情懷,其背后往往都有故事,甚至發(fā)人深省。今天就讓“溫陵志”帶大家一起去品味歷代泉州名人留下的一些吟詠冬天的詩詞歌賦吧。

歐陽詹曾在洛陽橋與親人故友話別
為蘇東坡而設的一場冬祭
在泉州,許多姓氏族群都有冬祭風俗。冬祭是為祭祖,祭祖是一種祖先崇拜,氏族之人認為列祖列宗的“在天之靈”,會時時刻刻關(guān)心和注視他們的子孫后代,塵世之人要通過祭祀來祈求和報答列祖列宗魂靈的庇護和保佑。清末之時,泉州有一群愛詩之人,他們流行在冬祭之時憑吊蘇東坡老先生。且來看清末進士、刑部主事陳棨仁的《東坡先生日,邀同喈南、澂甫、詠樵及棨儀、棨倫兩弟繪像設祭,因紀以詩》,此詩曰:“冬十二月日十九,儕輩邀祝髯翁蘇。泚毫試填笠屐像,不似之似神則腴。高堂粉壁凈如掃,縑素一展春凝酥。有花一枝果一孟,有酒一盃茶一壺……瓣香愿下峨眉拜,才薄四顧空峙公式。紙窗竹屋燈光孤,雪花如掌風聲粗。南飛鶴影凌空虛,中山醪碧湛醍醐,酹公三釂公歸乎?”

離相院為千年古剎,此為寺院大雄寶殿。
東坡先生的誕辰是農(nóng)歷十二月十九日。所以在這天,陳棨仁和他的桐蔭吟社詩友們,七手八腳地涂繪了一幅蘇翁頭戴斗笠、腳踩木屐的畫像,掛在廳堂里便鄭重其事地祭拜起來了。全詩太長,筆者只截取了其中片段。從詩句中可以得知,棨仁他們供奉的祭品有花、果、酒、茶等。其他的也就罷了,這酒是真的講究,用的還是遠近聞名的中山松醪。據(jù)說蘇東坡在定州當官時,曾將親手釀制的酒稱為“中山松醪酒”。后來,蘇東坡還曾作《中山松醪賦》,贊此酒“嘆幽姿之獨高”。陳棨仁等人特獻此酒為祭,足見對祭祀的重視,亦可看出他們對東坡先生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崇敬啊。
冬季,大多寒風呼呼、霜雪連天,令人為之心顫,所以也是憂思萌生的季節(jié)。南宋泉州名士丘葵(字吉甫,號釣磯翁)也曾在冬天里追憶先師,并寫下《哭矩齋先生》:“蚤悟官為祟,晚將家付兒。公今成佛去,仆尚是人猗。柿葉收遺墨,梅花憶贈詩。自嫌聞道晚,有淚哭先師。”后來,丘葵受恩師矩齋先生的影響,淡泊名利,終生隱居海島,成就了一段隱士傳奇,他的人品、學問迄今為世人所敬重。
明代抗倭名將俞大猷亦曾于冬日發(fā)哀思,他的《哭陳北泉外兄》一詩曰:“結(jié)發(fā)看看為弟兄,百年大半絆虛名。清源久約投簪去,北野相將入夢清。暫仗天威開寶劍,驚聞來雁帶哀聲。最知近古如兄少,沒后人追月旦評。”俞將軍的這位外兄陳北泉在身故之后,仍有人給予他“月旦評”(即品評人物及其詩文書畫),想必亦是一位名士。奈何筆者不識其人,無從探究他與俞將軍的故事,尚望方家指點迷津。

秦系曾寓居九日山,其所住的山峰后來被稱為高士峰。
詩賦描繪山川麗景
古時冬天里,因為天氣寒冷,人們出門游歷、山川覽勝之類的活動便會相對較少。但對于有著“旅游癖”的名士、詩客們來說,霜風雪雨根本無法阻止他們外出采風的熱情啊。這不,退休老宰相李邴就在冬天里前往南安九日山“踏勘”琴泉軒去了,他在《琴泉軒次韻》中吟詠道:“但怪朱弦韻枯木,那知古澗墜寒泉。鳥啼靜夜應傳譜,風入寒松似續(xù)弦。妙體難尋斤斷處,高吟寧墜膝橫邊。飲光到此如欣舞,笑倒橫門逸格禪。”南安九日山中菩薩泉附近,原有無可法師建造的“琴泉軒”,堂中所掛的“琴泉軒”匾額還是大儒朱熹親題的,為文人墨客雅集吟詠宴樂之所,惜今已圮廢。李邴于南宋時累官至宰輔之職,后寓居泉州長達17年,并筑室泉州城內(nèi),算得上是南宋時期的“新泉州人”。從他的詩句中,我們倒是可以領(lǐng)略到琴泉軒景色之一二。

黃國鼎和詹仰庇曾游南安雪峰寺
離九日山不遠,還有蓮花峰勝景。蓮花峰位于南安桃源村境內(nèi),海拔120米,山巔有巖石一簇,狀似八瓣蓮花,故而得名。相傳該峰為南海觀音駕前的蓮花仙子所化。峰下有一石亭,內(nèi)奉南海觀音大士。曾任泉州同安縣主簿的朱熹游歷至此,賦得《蓮花峰次敬夫韻》一詩曰:“月曉風清墜白蓮,世間無物敢爭妍。如何今夜峰頭雪,撩得新詩續(xù)舊篇。”(詩題所稱的“敬夫”即指張拭,與朱熹、呂祖謙齊名,時稱“東南三賢”。)更早之前,北宋的光祿寺卿、晉江人林玘亦曾詠頌此峰,其詩《蓮花峰》曰:“天開八瓣蓮花峰,神龜引子巢其中。千年皮骨老化石,玉色不與凡工同。”將蓮花峰的特色描述得入木三分。
德化偏居山地,海拔較高,冬季常見霜雪。王雍,字在云,明代德化雷峰肖坑人,歷任浙江云和、富沙知縣。他的《九仙巖》寫道:“憑凌絕壁倚層空,怪灑珠花傲雪紅。半壑龍池神物伏,千尋彼岸鐵橋通。鳥文印石封苔古,鴻筆干霄望氣東。卻喜頭陀茶供禮,瀟瀟兩腋自生風。”德化九仙山,山上奇巖兀立,怪石遍布,有靈鷲巖、龍池、仙棋坪等,觀王雍之詩,明代山上還建有寺廟九仙巖,該巖寺“憑凌絕壁”而建,顯得奇峻無比。
王貞,浙江永嘉人,明太祖洪武九年(1376年)任德化知縣。他亦有詩頌德化美景,其《金液洞》一詩曰:“金液洞天山萬重,洞門無鎖白云封。龍光長現(xiàn)秋池劍,鶴夢偏驚曉殿鐘。五夜丹霞明絕壁,四時蒼雪落長松。飆輪風馬群仙至,會送幽人出翠峰。”(金液洞為元始建道觀,今稱金液洞寺。在德化縣西南的金鐘山南坡。元至正間,道人吳濟川、徐友山先后坐化于此。)凌輝,字邦輝,德化葛坑田地人,明永樂十年(1412年)進士。歷任廣東道、河南道監(jiān)察御史、江西按察副使,參與編修《大明一統(tǒng)志》,又纂修《德化縣志》。他對德化香林寺情有獨鐘,其《重游香林寺》詩稱:“重上危樓思豁然,倚欄點綴舊山川。身超世界塵囂外,目斷中天沓靄邊。郁郁蒼松經(jīng)雪月,蕭蕭翠竹灑風煙?;厮嘉羧盏桥R處,瞬息如今又十年。”可見他在十年間對香林寺惦念不忘。如今的香林寺位于葛坑鎮(zhèn)湖頭村,為德化四大名古寺之一。說到德化名寺,又怎能不提戴云寺?明神宗萬歷間任德化知縣的楊文正,曾作《戴云寺》曰:“云間突兀畫難圖,朝夕暉陰氣象殊。洞壑留寒長護雪,松蘿抱石欲侵途。佛國何年遺只履?龍潯今日躡雙鳧。眼前風物流傳舊,好向如來證法符。”詩文頗具禪意。
泉州地區(qū)的名山名寺不勝枚舉,安溪人詹源有《登泰湖巖》:“泰湖名特重,臘月更躋攀。好鳥深藏竹,幽僧少出山。驟來如晤道,坐久不知還。童冠謳歌起,遙聽夕照間。”呈現(xiàn)安溪泰湖巖廟宇的清幽。晉江人陳琛有《清源山南臺巖》:“松柏參差間石楠,藤蘿藉手到仙庵。清來澗水寒生北,紫染帽峰秀出南。凈土抽茶堪慰渴,晴云欲雨不為嵐。爐薰柏子留天使,詩酒從容半日談。”為我們奉獻清源山上南臺巖的美好景色?;莅渤缥淙它S克晦,以布衣身份游歷八方,他曾留《登寶蓋山》,詩曰:“亂嶂江邊出,大孤山最孤。鮫宮依斷石,僧路入平湖。急雪飄難聚,飛禽過自呼。青天憎獨立,誰復插浮圖。”石獅寶蓋山高聳于江邊的形象呼之欲出。

安溪泰湖巖
一個人游玩太枯燥了些,明萬歷戊戌(1598年)進士黃國鼎就曾陪司寇詹仰庇同游南安雪峰寺,他的《游雪峰同詹司寇前韻》道:“巖岫青霄近,層樓帶雪涼。云封碑字古,風度磬聲長。洞口千年樹,佛前一炷香。主人欣下榻,不覺夜沾霜。”
光有眼球享受怎么行,聽覺上也應有一番陶醉才是。胡長弓(字希圣,晉江人,登進士,宰會稽)在法石寺便聽到潮水聲和鐘聲——《次法石寺即事韻》:“近郊來往熟,馴犬向人迎。半是吟將老,何時隱得成。日明山景合,潮落海痕生。歸路霜鐘外,微聞三數(shù)聲。”可惜,現(xiàn)在到該寺,更多的是聽到路上汽車的轟鳴聲。
蒲壽宬的《心泉學詩稿》里有一首《游西巖》:“誰扇洪爐欲煮鐵?一寸如冰不曾熱。歲寒心事梅花知,炭事如何與冰說?西巖結(jié)屋煙作罩,斑斑不露如隱豹。人生大欲剛斷除,靜處生涯乃仁樂。碧梧翠竹如瑯玕,寒泉玉珮鳴珊珊。終焉為計亦不惡,豈知白日生羽翰?翻思一夜鐘鳴時,先生高臥如希夷。何人更嗔瘴鬼虐?及鋒而用皆驚疑。薦泉采菊想遺跡,奚其與侶昌黎伯?薰蕕已定人所知,聊把曾游記巖石。”在西巖古寺里一邊烤著炭爐,一邊心事重重地想著人生里的風刀冰劍,不知道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據(jù)泉州文庫出版的《心泉學詩稿》校點后記所述,蒲壽宬,號心泉,南宋末至元初泉州回族著名詩人。他與弟弟蒲壽庚性格、素養(yǎng)、志趣決然不同,厭惡經(jīng)商當官,愛好清淡閑逸,廣交友朋,吟詩作賦。以前小說野史都說是蒲壽宬唆使其弟蒲壽庚叛宋降元,其實不然,現(xiàn)代史家陳垣等人考證,蒲壽宬是愛民好官,不會誘弟降元。他與前輩愛國賢宦、詩家劉克莊,愛國詩人丘葵都是摯友,互有詩篇唱和饋贈。所以,筆者在這里也想替這位古人叫個屈,是不是應該還他清白了?另外,蒲壽宬的“宬”字,很多人把它寫成“晟”或“公式”,但據(jù)學者考證,“宬”字才是正確寫法。

蓮花峰上留有眾多摩崖石刻
張瑞圖的“厭世”情結(jié)
能在嚴冬里頑強綻放的,僅有寥寥幾種植物吧。梅,是最常見的一種。古代,詩人冬日詠梅幾乎成了一道必走的“程序”。丘葵《釣磯詩集》中就有《次放翁梅花韻》《顏北城有約看梅徘徊花下》兩首專門用來詠梅的詩篇?!洞畏盼堂坊崱罚?ldquo;冰崖雪谷物未芽,造物破荒開此花。神全形枯近有道,意莊色正知無邪。堅貞正要飽憂患,放棄何遽愁幽遐。移根上苑亦蚤計,竹籬茅舍真吾家。平生自嫌亦自許,妙處可識不可夸。金樽翠杓未免俗,篝燈為試江南茶。”《顏北城有約看梅徘徊花下》:“千林共搖落,老樹獨蜿蜒。玉立無人處,黃昏欲雪天。臨風情脈脈,倚竹靜娟娟。身世寒香里,相看意已仙。”反正就是怎么看梅花都對眼。
明代晉江人、著名理學家蔡清寫下《月梅》:“冬里有春一味清,不因風雪不知名。問渠知己有誰在,月在天心人在庭。”似乎已將理學融入詩句之中,婉約而又令人回味啊。金麗澤,字石可,江蘇武進人,明末以拔貢授德化縣篆。他寫《小春梅信》則是為了在課士日里拿出來為德化諸生作示范的,該詩云:“岫老云荒翠色沉,一枝聊復見天心。非貪日午烘晴暖,翻愛霜嚴表節(jié)深。東閣詩家將有興,孤山處士欲微吟。莫言春色尚遲我,看取清香次第尋。”嚴梅與嚴師,相得益彰。晚清監(jiān)察御史、泉州人陳慶鏞亦是愛梅之人,他有《題戴云帆寒齋味雪圖》:“寒木雪作花,東風開萬樹。山齋酒方熟,對此作寒具。至味莫如水,元陰變?yōu)樗?。君本素心人,以淡與泊遇。心餐勝口餐,含咀忘朝暮。”明代廣東按察司副使、惠安崇武人戴一俊的女兒戴云,賦詩清麗,極有靈性,時與其相公朱又孺聯(lián)吟,有《唱和集》二卷。戴云的《詠落梅》曰:“瘦瘦花枝出女墻,冰肌玉骨逞霓裳。任教霜雪欺還妒,片片飛來到地香。”為讀詩之人送來了梅花的幽香。

盧琦著有《圭峰集》
不光是梅,松也是冬詠的“必備佳品”。唐代進士、福清人翁承贊,累官右拾遺、戶部員外郎,晚年寓居南安官橋,著有《晝錦集》等。翁承贊寫的《松》稱:“倚澗臨溪自屈蟠,雪花銷盡鮮花干。幽枝好折為談柄,入手方知有歲寒。”清代翰林院庶吉士、南安人洪科捷,亦留下《松雪》一詩:“森森雪干擁清都,歷盡窮冬心不渝。偃蓋連云凝秀麗,懸池帶月晃虛無。寒飛玉屑標貞質(zhì),凍繞龍鱗老白須。佇看東風吹泮渙,青蔥不改舊時圖。”把飛雪時節(jié)里的老松,寫得活靈活現(xiàn)。
有松豈能無鶴?明代“果亭山人”張瑞圖曾作一詩《果亭雙鶴翮成飛去,莊遲軒為余作招鶴之歌。閏十一月翩然歸來,距去時半載矣。喜作柬遲軒》:“招鶴高歌和者稀,翩然清唳遠還歸。與君律呂真相應,似我云霄已倦飛。載向扁舟雙皎皎,棲當華表各依依。能來更賦鶴歸引,不數(shù)千年丁令威。”丁令威是中國道教崇奉的仙人,傳說他成仙后化身為仙鶴。張瑞圖雖曾貴為大學士,但內(nèi)心依舊向往天高海闊的逍遙生活。在他的這首鶴詩中,固然是在寫與果亭雙鶴的相互依戀之情,但也隱約透露著困倦世俗的心態(tài)。(果亭是東湖的一處茅草屋,張瑞圖曾流連、蝸居于此。)
永春人顏廷榘,也寫松與鶴。他的《萬松巢鶴》一詩曰:“松風瑟瑟復蕭蕭,有鶴翩然下碧霄。云際危巢千歲結(jié),空中清唳一天遙。靈雛拂羽金花墜,紫蔦牽絲白云飄。自是瀛洲仙品異,騫飛安肯受人招。”給后人留下了當時魁星巖麗景的美好畫面。
當然,詩人也不光會寫仙氣飄飄的詩,有些“異類”詩也很抓眼球,如清末進士、南安人吳增的這首《蕃薯雜詠》:“煮得薯湯解宿酲,一甌擎出紫霞清。色香味可稱三絕,奚減東坡玉糝羹。”詩里詩外都是色香味俱全,不僅醒目,而且開胃。

陳琛曾游歷清源山南臺巖
沒有御寒被褥的何喬遠
人生在世,有離別也有重逢。人們常說,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一定會好好看看那里的人和那里的景。其實透過一些詩歌,那人、那景也可以宛若眼底的。唐代國子監(jiān)四門助教歐陽詹曾在洛陽橋中亭與親人故友話別——《泉州赴上都,洛陽亭留別舍弟及故人》:“天長地闊多歧路,身即飛蓬共水萍。匹馬將驅(qū)豈容易,弟兄親故滿離亭。”離別哪有那么容易,離愁重得連馬匹都難以拉動,是不是?
明代榜眼、晉江人楊道賓,居家孝友盡誠,與人煦溫。他的《無題》詩曰:“別卻招提下夕天,孤僧出送虎溪邊。雪深洞里迷歸徑,晝永山中似隔年。殘酒不忘河朔飲,扁舟更向剡江旋。何時可遂初衣賦,結(jié)就蒲團此問禪。”似與寺僧關(guān)系不錯,有心向佛。
戴一俊的寶貝女兒戴云也曾經(jīng)歷離別,她的《送弟集岡赴春闈》寫道:“朔風吹雪透征衣,一別燕山兩地違。此日莫愁人異雁,春來萬里正高飛。”這番離別卻是既有憂傷,也有期待。憂的是弟弟馬上要奔赴前線了,生死難卜;但也期待志在四方的弟弟能就此振翅高飛,出人頭地。復雜的心思,被詩句照耀得有些融化了。
元至正二年(1342年)進士、惠安人盧琦,著有《圭峰集》等。他的《依韻答歐士中》詩云:“客舍凄涼生綠蕪,經(jīng)年只傍野人居。樽空每買鄰家酒,巷僻應回長者車。白鳥夢殘楓樹冷,黃花香老竹籬疏。相逢且莫談離別,一別如今十載余。”一別十余載的老友登門拜訪,不說別的,先喝一碗酒才是正理。
薦舉博學鴻詞的晉江人陳一策,卻是風塵仆仆地外出尋訪朋友。其《訪友》曰:“草堂新筑傍苔磯,城郭風塵到此稀。背閃夕陽雙鳥沒,屐黏晴雪一僧歸。石橋水色虛搖檻,板屋梅花亂撲扉。今日似游人境外,與君相對欲忘機。”
陳棨仁用詩賦描寫的出征場面十分驚心動魄,他的《從軍行》:“戚戚別親舊,悠悠離鄉(xiāng)城。腰劍沃寒雪,浮云從此征。丈夫感忠義,聞命不留行。何能效兒女,牽袂啼咿嚶。但使藉尺寸,庶幾立修名。辛苦在戰(zhàn)場,萬死出一生。主將嫖姚貴,那解當恤兵。有爵將軍受,有賜將軍爭。將軍好博局,廬雉四邊聲。將軍好飲酎,醇淥羅春觥。十年孤城下,賊勢任縱橫。臨沖不用輪,攻車不見輣。將軍自持重,師老粻不盈。一宵遭反噬,壘壁難支撐。各自逃性命,誰復問旗旌?血與草木碧,肉與鳥鳶耕??蓱z萬骨枯,一將功不成。”“嫖姚”在古文里指守邊立功的武將。時逢清末亂世,手握重兵的將軍只想著要爭功奪利,根本不顧手下士兵的死活。這就是血淋淋的現(xiàn)實。

黃克晦有詩吟誦石獅寶蓋山
說到底,一切詩歌都是為了抒懷而作。丘葵《釣磯詩集》中的《離相院》:“一夕僧留宿,翛然萬慮空。草分仙掌綠,花發(fā)御袍紅。白鳥松梢雪,玄談塵尾風。因悲人世上,終日業(yè)塵中。”千年古剎離相院位于現(xiàn)今泉港區(qū)山腰街道的繁華鬧市之中。該寺肇建于唐天祐六年(909年),初名“薦福”;北宋治平年間(1064—1067年),改額“離相”。古時的離相院,重林茂樹,寺中原有書院。丘葵曾多次造訪該寺,留下膾炙人口的詩篇。這首《離相院》主要還是傳遞詩人想要遠離塵世喧囂的一種情懷。

李光地讀書處成云精舍今為成云洞書院
李光地,字晉卿,號厚庵,又號榕村,安溪人。清康熙九年(1670年)進士,累官至文淵閣大學士,著有《榕村集》等。他的《題成云精舍》曰:“新筑書軒壁未干,馬蹄催我上長安。少年只道為官好,老到方知出路難。千里關(guān)山千里恨,一番風雨一番寒。何如靜坐茅齋里,細把蒼松翠竹看。”成云精舍是李光地年少時的讀書處,在年老告假返鄉(xiāng)后重回成云精舍,一切仿佛回到起點,故而發(fā)出“何如靜坐茅齋里,細把蒼松翠竹看”的感慨。
趙時煥,字文晦,泉州人。宋宗室廣陵王趙得雍九世孫。他在九日山上勒石留下《題秦君亭》:“頻年因送客,攜酒訪山靈。歸去成何事?重來愧此亭。天寬野水白,松潤石崔青。倚杖思今古,寒鷗落遠汀。”唐代詩人秦系曾寓居九日山,其所住的山峰后來被稱為高士峰,其喝酒吟詩之亭稱秦君亭。趙時煥從懷念詩人秦系,一直想到眼前事,最后一句“寒鷗落遠汀”道出一番孤獨之意。福州人陳炎子,特地在南宋理宗淳祐十二年(1252年)和了趙時煥這首詩,其《奉和<題秦君亭>韻》:“隱君在何許?把酒喚英靈。已矣成千古,悠然見一亭。雨淋碑自墨,歲老柏長青。大笑下山去,潮平月滿汀。”另有一股傲氣在詩中。
明代杰出史學家、文學家何喬遠的《謫居日久,生計較疏,今冬寒凍異常,薦蓐不具,賤軀多病,益難料理,右臂痛楚特甚。曉來伏枕口占是詩,陶淵明所謂‘今我不述,后何聞哉’》一詩,講述自己困苦貧寒的生活:“古時謫籍人,投跡于一方。雖云置閉散,尚可資衣糧……今歲東南天,寒嚴倍往常。薦蓐既稀疏,夜眠比冰霜……而我困窮人,備類秋余螀。冷復生幽并,久矣凍與僵。作詩敘悲懷,曠焉歌未央。”這樣一位名人,在寒冬來臨時連御寒的被褥都沒有,而且渾身多病,以至于晝夜難寐,這大概就是古之寒士的真實寫照吧。(記者 吳拏云 文/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