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tǒng)司法文化中的“天理”信仰的體現(xiàn)
中國傳統(tǒng)司法文化的“天理”信仰表現(xiàn)在訴訟中“天”的觀念的影響以及法庭審判儀式等方面。天理、天時、天譴、天斷等信念及實踐,是“天理”信仰在司法文化中的集中體現(xiàn)。
“天理”是核心和依據(jù)。眾多的俗語反映了民眾將訴訟與“天理”聯(lián)結(jié)起來的社會集體意識,如“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傷天害理”“天理難容”“無法無天”“天理昭昭”“神明如電”“神鬼無欺”等。從某種意義上講,天是糾紛和訴訟、是非黑白的最終裁判者。
“天理”對司法官而言有極其重要的意義。“天之理,至公而無私。斷獄者體而用之,亦至公而無私。”明代府州官祭祀鬼神的祭文也充分顯示了對“神鬼無欺”的信奉。其大意是,一府境內(nèi)人民若有忤逆不孝、奸盜詐偽諸種頑惡奸邪之行為的,“神必報于城隍,發(fā)露其事”,使遭刑罰;即便是“事未發(fā)露”,也必遭陰譴,使“舉家并染瘟疫,六畜天蠶不利”。反之,若孝順父母、和睦親族、遵守禮法,“神必達(dá)之城隍,陰加護佑”,諸事順?biāo)臁⒓胰似桨?。至于府州官吏?ldquo;如有上欺朝廷,下枉良善,貪財作弊,蠹政害民者,靈必?zé)o私,一體昭報。”
審判行刑亦應(yīng)遵循天時,“順天時之令”成為中國古代司法的一項原則。《禮記·月令》中說,仲春之月,“毋肆掠,止獄訟”,認(rèn)為春天是萬物萌生的季節(jié),不宜審訊、拷打、行刑。夏季是生機勃發(fā)的時節(jié),只適合于處理輕微刑事案件,還要給獄囚以解除戒具、增加飲食等待遇。秋天為蕭瑟凋零之季,此時整飭法令、查驗案情、決斷獄訟等各項司法工作應(yīng)全面展開,以順天道肅殺之威,“施刑害殺戮之事,所以法天時行義道也。”至于冬季,則應(yīng)當(dāng)及時行刑,以防獄吏結(jié)黨營私,使囚犯躲過行刑之月,既敗壞法令,也延長了對囚犯的監(jiān)禁。自漢和帝始,順時令斷獄成為定制,為后世所沿襲。
天譴是“天理”作用于司法的顯著方式。古人認(rèn)為訴訟中的冤抑或違背時令,都會觸怒上天,并以旱雨等災(zāi)異現(xiàn)象譴告人間。如史書記載,漢章帝元和二年,旱。賈宗上疏認(rèn)為是“斷獄不盡三冬,故陰氣微弱,陽氣發(fā)泄”所致。歷代因旱澇災(zāi)害而進行清理冤獄、釋放囚徒的事例,不絕于史書。如史書記載漢和帝永和十六年詔:“今秋稼方穗而旱,云雨不沾,疑吏行慘刻,不宣恩澤,妄拘無罪,幽閉良善所致,其一切囚徒于法疑者勿決以奉秋令,方察煩苛之吏,顯明其罰。”
而司法官如能明斷案情,核奸申冤,也會感動上天,賜福以報。如《棠陰比事》收錄了一則故事:唐玄宗年間,顏真卿任監(jiān)察御史。五原有一起冤案,長期不能審決,因此此地天旱無雨。顏真卿辨明冤枉,天降大雨,旱情得以緩解,當(dāng)?shù)厝藗兎Q此場雨為“御史雨”。在元雜劇《竇娥冤》里,竇娥遭受嚴(yán)刑拷打之后,不得不認(rèn)罪,但是她憤懣難平,發(fā)出了絕望又是最強烈的控訴:“有日月朝暮懸,有鬼神掌著生死權(quán)。天地也!只合把清濁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盜跖、顏淵!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元來也這般順?biāo)拼?!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在行刑之前,竇娥發(fā)下了“血濺白練”“六月飛雪”“三年大旱”三條毒誓,在她死后,一一應(yīng)驗。終究天理昭昭,其冤獄后來得以平反昭雪。
天不僅可以譴告,還可以幫助司法官斷明疑案?!兑瑟z集》記述了“趙知錄祈天夢猿”的故事,大意是有楊氏母女被控淫亂、殺人,被拷打至體無完膚,官司經(jīng)年未決。女兒對母親說:“女旦晚死矣,當(dāng)求直于神,決不可誣服以喪名。”既而,女兒果然死了。知府委派趙知錄審理該案。趙知錄懷疑有冤情,就齋戒并祈禱于天。忽然夢見一只猿猴立在案前,趙認(rèn)為是天對他的啟示,應(yīng)是有姓袁的殺了人,在訊問后,果真如此。類似記載,亦不鮮見。明清戲曲、小說中天助司法官斷案的故事,真切地表達(dá)了人們對“天理”的信念和對司法公正的追求,所以為廣大民眾喜聞津津樂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