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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去看了韓寒的新電影《乘風(fēng)破浪》。這是我第一次看他的電影,沒有預(yù)期,看完發(fā)現(xiàn)完成度比想象得高,并沒有把我凍在座位上尷尬得不知所措的情節(jié),所以有些驚喜。
電影男主角是個賽車手,出生時父親被判入獄,母親產(chǎn)后抑郁跳樓自殺,男主角一直不理解父親。一次事故中,他穿越回了自己出生的前一年, 回到童年的亭林鎮(zhèn),和年輕時的父親成為了兄弟,加入了父親的小幫派,在與父親并肩的過程中逐漸理解了父親……

▲《乘風(fēng)破浪》電影海報
電影拍得聰明,小笑料不斷,看得出那一段青春記憶對導(dǎo)演的重要,導(dǎo)演站在要走近中年的邊緣回望,竟有撲面飛馳的少年期,實屬難得。我是個有小鎮(zhèn)情結(jié)的人,成年之前一直認(rèn)為小小世界的人情世故就是全部江湖,所以看得親切又共鳴。
在故事情節(jié)上,《乘風(fēng)破浪》與1993年陳可辛導(dǎo)演的《新難兄難弟》很像——《乘風(fēng)破浪》的片尾也寫了向《新難兄難弟》《回到未來》等電影致敬?!缎码y兄難弟》講述的也是成年的兒子怨恨父親,偶然穿越回自己出生前,重新理解父親的故事。
這樣親情加上懷舊的電影很難失敗。連微博上那種“曬曬父母年輕時候照片”的活動都能引一陣熱潮一陣唏噓,“我所懷念的是我未曾經(jīng)歷的往昔”——這種情緒對我們這樣未老先說愁的年輕人來說太有誘惑。
然而,在看《乘風(fēng)破浪》的過程中,我依然覺得有些煩躁,在影片的最后四十分鐘看了五次表。深究下去,我發(fā)現(xiàn)這是一部沒有沖突的電影,或者說,是一部沒有困境的電影。
首先,主人公是被動穿越,穿越回去之后,既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大的驚訝,也沒有任何主動目的,只是平靜地看了一眼日歷,說:”誒呀,現(xiàn)在竟然是1998年啊。”

▲《乘風(fēng)破浪》電影海報
《回到未來》里,主人公穿越是為了改變歷史,《新難兄難弟》里,主人公穿越后找到了幫助父親追母親,幫助父親的鄰里獲得富足生活的目標(biāo)。但在《乘風(fēng)破浪》里,主人公僅僅是跟著父親瞎混,混法跟初中離家出走到了外地跟大哥的小弟別無二致。他既知道父親要因故意殺人而入獄,卻并沒有提前幫助父親處理危機(jī);他既知道母親要產(chǎn)后抑郁,也沒有任何幫助母親的嘗試,僅是感動于母親的純真和美貌。
年輕時候的父親母親并沒有因為男主角而出現(xiàn)而有任何改變,甚至他們之間的感情都是長達(dá)二十年的忠誠穩(wěn)固,男主角像是介入了一段甜蜜的婚禮錄像,唯一的作用是在旁邊為新人送上了一首歌。
第二,這是一部沒有時代感的電影。時代是靠共同的歷史記憶烘托的。電影講述的是1998年-1999年的故事。
1999年,美國轟炸中國駐南聯(lián)盟大使館,舉國憤怒;那一年,五十年國慶,就連居住在偏僻湖北小城的我都被迫看了好幾遍首都小朋友為了國慶排練節(jié)目的錄像;那一年,韓寒開始寫《三重門》,引眾多叛逆者追隨,新的一代已經(jīng)不再敲門,而是破門而入了。
可在《乘風(fēng)破浪》里,電影除了一個正在編寫OICQ的“馬化藤”的角色,其他設(shè)置過于架空時代,主人公們換身衣服和裝備,說穿越回了建國之初也不違和。

▲《乘風(fēng)破浪》電影劇照
而在《新難兄難弟》里,在主人公穿越回的“春風(fēng)街”上,住著一批有時代記憶的人物,比如建立廉政公署的司徒華,著名粵語片演員張活游,李嘉誠等等,片尾一行“獻(xiàn)給所有留予我們寶貴回憶與智慧的前輩”最是動人,含蓄地表白這不僅僅是一個親情故事,還是一代小人物努力,終于改變歷史的故事。
在《乘風(fēng)破浪》里,主人公們生活的亭林鎮(zhèn)卻沒有幾個居民,沒有他人的日常與生活,主人公像是生活在一個剛建好還沒投入使用的景區(qū),空蕩,沒有真實感。
回避了時代,就必然回避了時代所帶來的苦痛和撕裂。主人公們?nèi)瑲g天喜地?zé)o憂無慮,只有兄弟被殺時流露出一些不甚明顯的痛苦。生活在變化時代的他們,脫胎于變化時代的導(dǎo)演,卻只留下了BP機(jī),歌舞廳,游戲機(jī)這些輕巧的回憶。太多輕巧的幽默堆積,就容易顯得輕浮。

▲導(dǎo)演韓寒和片中演員鄧超(右)、彭于晏(左)合影
——這或許是我對這部電影最大的失望。我不認(rèn)同“對一部賀歲喜劇片不該苛責(zé)”的說法。因為電影不僅是商品,也是創(chuàng)作,尤其對于這樣一部作者烙印很深的電影來說。
如今,又一個大時代搖搖地覆壓而至,它是對作者的考驗也是饋贈,即便不迎面相撞,也要有即將身處其中的覺悟。就像羅蘭·巴特所說:“要完全地活出時代的矛盾”,而不是把頭低一些,再低一些,等時代過去再暗自慶幸:“剛剛好險!”
整部電影里唯一近乎悲哀的一句話,是主角父子要去血拼之前,一個黑社會小弟遞給他們車鑰匙,說:“都是小人物,別說什么大話了,活著就好。”
我向韓寒求證這是否是他借人物之口的感慨,他說并不是,只是覺得那個場景只有動作有些尷尬,得說點話。

▲導(dǎo)演韓寒
無論如何,以“直男癌”為由抵制這部電影是有些不公平的,全片里,除了男性創(chuàng)作者一貫地對于“純情性工作者”這種形象的迷戀以外,并沒有什么對女性的侮辱與不公,甚至純情得有些過分。總之,希望預(yù)設(shè)這部電影“三觀不正”的觀眾放下成見,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