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7月10日,清晨的北平城里,一個背著相機、身材高大的青年,走出家門,跨上自行車,一路疾行。
他從北平只身穿越炮火,來到盧溝橋一帶,被日軍截住,“他們先疑我為中國軍的高等偵探,理由是新聞記者沒有勇氣到日軍方面來,然而由于我的態(tài)度自若,這個猜疑也就消除了”。一小時后,他有驚無險地通過盤查,成為盧溝橋事變后首個抵臨現(xiàn)場的新聞記者。
在這天之后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里,這名青年將成為中國近代新聞史上,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物。
他是方大曾,筆名小方。
他說:“方者,剛正不阿也,小則含有謙遜之意,正是為人處世之道,我就是要做一個正直的、于國于民有用的人。”
“永遠都在旅途中”
“時到如今,我們的民族再也不需要那溫柔幽雅的陶醉,而該有魁偉豪邁的姿態(tài)了!江南的朋友們,你們都到這里來吧,不只是這里的風景好,而且是因為這里的疆土需要我們的保衛(wèi)啊!”
——方大曾《從大同到綏遠》,1936年
1912年,方大曾生于北京一個殷實之家。讀小學(xué)時,母親用7塊大洋給他買了架相機,從此,相機成了他形影不離、患難與共的伙伴。
踏訪盧溝橋前線,并不是方大曾第一次單槍匹馬奔赴戰(zhàn)場。妹妹方澄敏曾在文章中回憶,九一八事變后,哥哥就天天都在東奔西跑,永遠都在旅途中,“他總是帶著一把雨傘、一條毛毯、一個背包、一架照相機就離開家了”。
1936年11月,綏遠抗戰(zhàn)爆發(fā),這是盧溝橋事變前,中日之間的一次大規(guī)模局部戰(zhàn)爭,中國軍隊先后取得紅格爾圖戰(zhàn)役和百靈廟戰(zhàn)役大捷,舉國振奮。12月4日,方大曾只身登上火車,由北平趕往綏遠前線,開始了長達43天的采訪。
此時,他剛從中法大學(xué)經(jīng)濟系畢業(yè)滿一年,在和友人一起成立的“中外新聞學(xué)社”擔任攝影記者。
在后來的報道中,方大曾寫道:“為了把綏遠抗戰(zhàn)的情形,可給讀者一個實際的真確的認識,所以記者乃有前線之行……聽到車窗外面咆哮的大風,就覺到冷栗,而體會到戰(zhàn)壕中守衛(wèi)國土的將士之身境。啊,冷!凍得死人的冷!”
零下30多攝氏度的塞外寒冬中,方大曾搭車、騎馬、徒步,日夜兼程。他拍攝了數(shù)百張照片,寫成《綏東前線視察記》等多篇戰(zhàn)地通訊,記錄下士兵們挖戰(zhàn)壕、擦機槍等備戰(zhàn)場景,和軍官們對抗戰(zhàn)的思考與熱誠。
期間,方大曾遇到同在前線采訪的著名記者范長江,并告訴對方,自己馬上就要騎馬前往剛發(fā)生過戰(zhàn)爭的百靈廟。
他準備斜穿陰山,經(jīng)百靈廟等處,再橫穿一段草原,考察沿途所經(jīng)地帶被偽匪蹂躪后的境況。這段路程十分兇險,自戰(zhàn)爭平定后,還沒有一個記者去過。
“那是雄壯而艱苦的旅程,這位平時沒有被人重視的朋友,今天卻來這樣一個壯舉。”這個“碩壯身軀、面龐紅潤,頭發(fā)帶黃的斯拉夫型青年”因此給范長江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在文章中感嘆:“青年人的腦海中,只有光明與勝利的追求。所謂危險和艱難,我們?nèi)莶坏枚嗉涌紤],驚人的事業(yè),總成功于常人不敢為之中。”
方大曾的確是不懼艱險的。今天,人們能從方大曾留下的自拍照中看到多張他攀登在高處的形象——在塔吊上、天梯上、山頂上,這個年輕人似乎總想站到更高的地方。
這種被母親評價為“愛冒險”的性格,伴隨思想的成熟與時局的牽引,使方大曾注定走在時代前列,而留給人們一個遠行的背影。
在綏遠前線,方大曾寄給母親一張自己身著戎裝、頭戴鋼盔的照片。上面寫著:“母親大人存念 男小方攝于1936年冬時執(zhí)行攝影工作 于綏東戰(zhàn)地”。
方澄敏覺得:“這就表示,從那時起他就要出去了,不定在哪,他早已立志獻身于自己喜歡的事業(yè),而不管是天涯海角了。”
